Potsdam (德國)

Sans Souci (無憂宮)，十八世紀興建，稱為德國版凡爾賽宮，雖然風格有異(德-洛可可，法-巴洛克)，規模也比較小，於1990年列入世界文化遺產。而Potsdam(波茨坦)也僅距柏林二十來公里，劃為大柏林交通網絡C區，從市中心出發，轉轉電車就會到。

這個普魯士腓特列大帝的夏日行宮基本上看來是榮耀他的財富展示櫃：宮殿本身雕工精細，庭院面積廣大，有一大片梯形階梯，底下是一個大噴泉、許多雕像以及各式涼亭。即使冬季，一片白雪掩蓋住了它在春夏可能風情萬種的樣子，人到了這裡親眼見識它的規模，想像興建背後所要花費的財力人力，這才體會為什麼遠在大西洋另一邊的海地要反叛第一任國王亨利一世(Henri Christophe)。

德國的波茨坦和前法國殖民地海地？ 中間有什麼關聯？

去年課上，老師介紹我們讀一本海地學者Michel-Rolph Trouillot所寫的《讓往事消音：權力與歷史書寫》(Silencing the Past: Power and the Production of History，我的翻譯)。這本書主要在問：1791-1804年間爆發的海地革命明明是有史以來最成功的黑奴運動，海地成功推翻法國白人政權，建立一個以非洲黑人為主體的獨立國家，為什麼卻在歷史上被消音？簡單地說，答案就藏在副標題裡。Trouillot認為黑奴革命對法國人來說根本無法想像(unthinkable)，也就在書寫歷史中，或巧妙或粗暴地以刪除 (erasure)、輕輕帶過(trivialization)等手法，一滴一點抹去這段往事，它也就慢慢的不存在人們的記憶中。

歷史書寫如何與為某種目的服務的權力運作息息相關，海地在Trouillot筆下提供了鮮明的例子。有機會應該再好好談這本書。之前為人籟月刊撰寫〈海地，碎礫中重建歷史記憶〉(2010.03)，有大半篇幅被地震和海地史占據，也沒有真正談到歷史建構的核心，有點可惜。

革命成功之後的海地並不平靜，彈丸般大小的國家隨即一分為二。領導革命的人物之一亨利克里斯多夫佔據北部，先被選為總統，後來再被(自)封為海地國王亨利一世。封王後，亨利一世立即下達興建無憂宮(Sans-Souci Palace)的命令，且僅在短短三年間就完成。

這座海地無憂宮與德國無憂宮有無直接相關，又到何種程度，還值得討論。不過，Trouillot比較這兩座無憂宮在現代的命運，活脫脫地又證明了他認為歷史處處見有權力運作的痕跡。德國無憂宮做為西歐及德國歷史重鎮，不僅保存良好，還成為旅遊勝地，後人都可藉由參觀記住和它相關的歷史；相反地，雖然海地無憂宮早在1982年就列為世界文化遺產，卻只是無人照料，無人造訪，無人記憶的廢墟而已(頁44-46)。

誰願意幫忙記住海地曾經革命成功的光榮過往？

我願意，不過不只是記住革命成功的光榮，更要記住革命成功後，反而卻更慘痛的失敗：自己人竟變成自己人的殖民者了。這是後殖民論述裡對國家主義(nationalism)想像幻滅的原因之一。獨立之後呢？有過得更好嗎？沒有複製前殖民者的作為嗎？沒有被突如其來的權力沖昏頭嗎？殖民不只是要解，更重要的是在解之後的規劃，包括外在的和內在的；不是隨便解解就能了事。沒那麼簡單啦。

革命者亨利成功後變成國王亨利一世，在新建的無憂宮才住沒多久，便因民怨沖天，國內反叛四起，倒成了自殺亨利了。

德國波茨坦還跟另一個脫離殖民的彈丸之地有關，這會兒可要跨歐亞大陸，飛到太平洋西邊了：台灣。

時間也得往後推到二次世界大戰尾聲，當時軸心國老大哥德國已經投降，已見贏面的同盟英美蘇三國為討論戰後歐洲情勢，同時敦促仍在東亞活動的軸心勢力日本投降，便聚集波茨坦塞西林園(Cecilienhof，hof係指花園)召開會議，並與未受邀參加會議的蔣介石共同具名發表〈波茨坦宣言〉，其中第八條便出現與台灣相關的內容。之前寫過〈台灣地位未定論〉，也討論這個問題。

戰後，德國由英美法蘇佔領，卻因為喬不攏發行的幣值(西馬克v.s.東馬克)，德國也一分為二，波茨坦算入東德裡。現在到這裡，不只是可以看各式皇宮庭園，還有橫跨東西柏林的美蘇間諜橋(格里尼克鐵橋)；蘇聯國家安全委員會(KGB)區，據導遊說盛期有超過三千多名KGB在這裡受訓生活；荷蘭建築師打造的阿姆斯特丹荷蘭區等。

聽朋友說他靠兩隻腳走遍波茨坦的景點，真是佩服。我和Al-Vishnu花了十歐元坐旅行巴士，聽導遊講故事，只在三處停留，從這個宮到那個宮，看了這一區又到另一區，足足也花了兩個小時半。

自己以為到了德國，和比利時不一樣的地方就在11號公車不管用了，否則很花時間和體力。沒想到，還是有人這麼做。事在人為吧。P那個單車迷，也是租了個鐵馬亂亂跑，很自由自在。

我們沒辦法。波茨坦只是為了從柏林偷閒而已，就省力點好，柏林累到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