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英一美,都在荷蘭居住工作多年;兩人把對荷蘭的觀察寫成貼切逗趣的文章,引起廣大迴響,連荷蘭人自己都愛,他們於是順水推舟,不斷更新內容,每隔幾年就可以再爆紅毛國的料。
譯者據說曾收留我一夜,那夜我因為紅毛男J心碎醉酒痛哭,拖著長長的裙子,倒在她的沙發上,想必頗為狼狽落魄。
送書的則是教授。他老人家遠赴台灣工作,在誠品看到這本書,第一個就想到我,覺得送我最適合。感動之餘,也猜測為什麼?別以為老人家平時瘋癲的,跳來跳去開玩笑,話題又總會回到自己,心眼可是雪亮的很,常說我現在過得如何是他的責任,不好可會讓他難過,因為是他騙我離開台灣的。嗯,好吧。
把The UnDutchables叫荷蘭不唬爛,我一時半刻間還真想不出來怎麼替代。想說自己看荷蘭人唬爛的多啊,卻也因為到這裡才一年五個月,還不敢大聲嚷嚷。這種事其實就是這樣,都是個人經驗,是兩個作者的經驗,是譯者的經驗,是我的經驗,就算不一樣,也都對。書裡不說了嗎:荷蘭心態的關鍵就在於一個簡單的反義連接詞maar(但是/不過),自我反駁用的,即使反駁倚賴的理由根本不存在(頁 7)。不一樣最好,矛盾最好,否則怎麼馬~(兒)~的下去?
兩個作者怎麼把荷蘭不唬爛說的又爆笑又巧妙,還是翻翻書的好,譯文流暢,還有精美照片、傳神插圖、各式表格,趣味自然不在話下,也沒有什麼負擔。這裡,我就單挑幾點,說說自己眼中的荷蘭挺唬爛吧。
荷蘭大眾運輸(火車):天氣太熱會當機,天氣太冷會停駛(因為鐵軌積雪),下班時間常延後發車,旅客稍不注意就偷換月台,有無優惠票價差四成,是否查票要看運氣,時勤時不勤的,裝傻也可瞞混過關 (但不建議,過不了別怪我)。總的來說,算方便,二十四小時服務 (深夜班次減少),又網路發達,遍布小國家各地。
教授說,荷蘭靠剝削殖民地印尼資源,賺進大把鈔票之後,才有收入興建與改善國內的大眾運輸系統,因此支持在荷的印尼人有權要求免費乘坐。這個富裕的西歐國家,二十世紀初突然想到了,覺得手上那些不太名譽的金元寶得來不「義」,於是進行所謂的德化政策(Dutch Ethical Policy),著重殖民地發展及提升殖民地人民生活水準,最終卻以經費不足作罷。有錢是事實,那錢背後的真相恐怕還有得說。
荷蘭房屋:書上說的樓梯、廁所、船屋、藏寶閣(閣樓)、廁所馬桶,我都有同感。住過早期是給僕人當臥房用的閣樓,屋頂挑高,空間格局大,除了兩扇窗戶太小以外,算是那間房子中最舒適的空間。現在則住在客廳改建的雅房,鍾愛的兩扇大窗面對運河,每日把戶外的風景帶給我,美的。
時常懷疑身高已是全世界數一數二的荷蘭人,怎麼走得了又窄又陡的樓梯?他們卻不以為意 ,好端端不愛現代公寓裡的電梯,反而欣羨這種運河邊的屋子。
老房子隔音如何,讀相愛的聲音大概可以想像,那已經是去掉人在樓梯間移動、用力開關門、屋外笑談或嘶吼、伴著海鷗嘎嘎叫.....等等,僅挑最讓我神經過敏的部分。租房子也確實是件趣事,寫過搬家小記。除了一開始得交比三個月租金還高的款項(一個月押金、一個月租金、一個月+19%稅金仲介費,以我月租445歐元算,馬上就先失血1,420歐元,約5,5000新台幣),房客還真得看房東或仲介臉色;錢晚匯了會被念,請他們過來處理問題也會被念,上次修洗衣機還被告誡若再發生,帳就得算在我們頭上,同時卻能大言不慚地承認那已是機齡超過四年的二手機。奇怪了,這要壞了還不自然?我笑得,隨他們吧。
荷蘭金錢觀:譯者在序中提到自己的約會被提錢一事壞了浪漫,果然是終極的約會分帳版(Go Dutch)。我也曾從摩洛哥仲介那兒聽過幾乎一模一樣的故事,主角是一對荷蘭情侶,地點則在馬來西亞,可見荷蘭人不論跟誰、不論到哪兒都要分帳。不是嗎?我也是這麼以為。沒想到,好像又不能這麼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第一次和J在機場義大利餐廳吃飯,我自豪地拿出皮夾裡的錢,他似乎嚇了一跳,狐疑地問:「喔?妳要分帳?」第一次和R前往船屋喝咖啡,到了收銀機邊拿出自己的部分,他問:「妳要分帳?」這會兒,我反問了:「這不是荷蘭人的習慣?」他笑笑答:「是,也不是」。第一次和P去逛博物館,當時ㄠ不過他硬要付帳,事後在信裡特別強調下次請分帳,他回:「妳要分,下次就讓妳分吧。」這些都是不折不扣的格羅寧根人、哈勒姆人、荷蘭裔紐西蘭移民,和他們出去想說各付各的,怎麼反倒壞了氣氛,又傷了荷包。是我的印象錯了,還是他們不夠荷蘭?
對金錢小心翼翼,總要花在刀口上是真的;對自己能負擔到哪裡也很坦白,並不太打腫臉充胖子。至於分不分帳,也許看人看時機。跟S和他的朋友L喝啤酒就會每人各買一圈或兩圈;跟Crayenborgh那一群小鬼吃飯也是各付各;再來,跟Encompass的東南亞同學到哪裡也都分帳。管他印不印象,不要欠人比較重要;否則,欠了就要還。
大聲抱怨為荷蘭全民運動:這肯定是發揮馬~(兒)~精神的標準動作,卻也僅僅如此而已。可惜我剛來荷蘭的時候還不清楚,深受其害。常聽荷蘭人罵東罵西,要是跟著罵了,卻會被白眼。怎麼說呢?
我覺得荷文難聽,荷蘭食物難吃,荷蘭人冷漠假惺惺,荷蘭音樂全被好萊塢俘虜,坐在批評荷蘭時局的荷蘭青年們旁邊,還以為找到知音,立刻加入戰局砲火全開。雖然舌燦蓮花,加上有精彩的表情肢體,活脫脫是場漂亮的演講,慢慢地局面卻開始轉變。
那個人說:「嗯,荷文是比較難,但聽起來還不錯。」
這個人說:「荷蘭人厲害啊,把其他國家的料理都荷蘭化了。」
又一個說:「荷蘭人只是比較不社交,習慣小圈圈罷了。」
再一個說:「我們也有當地的民謠歌手或樂團啊」,然後在杯墊後面列上一堆,要我帶回去,還叮嚀一定得youtube。
當萊頓學生會會長的D,掛著招牌笑容,老沖著我說:「妳就乖一點吧,(誰的地盤啊!)。」
J則在從霍恩回萊頓的火車上直接問:「既不愛荷文,又不喜歡Coen,那妳到底喜歡荷蘭哪一點?」
靠。唬我的就是。他們愛抱怨,但聽不得別人跟著一起嗆聲?那一夜長談,從十點講到凌晨四點,滿臉苦惱的J說他可以繼續這樣抱怨,抱怨個好幾天。無聊的生活啊,沒有意義的人生啊。當時還不知道荷蘭馬~兒~精神的我,以為他怎麼了,又研究憂鬱症,又苦讀精神分裂症,急得掉淚想幫他。現在想想,反而覺得自己天真的可愛,也愚蠢。他也不過就在發揮馬~兒~罷了。
荷蘭青蛙王子公主:老實說,我看在富裕環境中生長的荷蘭青年,心情已經有了變化。太如意的生活對一個人不見得好。J是實例,他很清楚,也很誠實交代自己多無能為力,只好繼續這樣下去,過著其實是一種不敢越雷池一步的活法,還用許多大道理把自己留在表面而已,不太快樂。
這樣的環境─自由、沒有拘束、什麼都有、什麼都容易得到─同樣也侷限了他們眼光。出國旅遊是常態,可以負擔,但會去尋找的、會產生印象的、會進行的活動 (就我從身邊的男女老幼所聽)還是他們熟悉的東西:像荷蘭一樣的服飾店、像荷蘭一樣的啤酒、像荷蘭一樣的悠哉生活。坐在往柏林的火車上,聽兩個荷蘭妹妹談紐約,讓我突然以為自己從來沒去過那個地方,但我真的去了三次啊,但她們真的又講得很肯定啊。我們果然是不同世界的人。
幾年前,好友自美國德州回台後,從此對美國人印象大壞,當時我還不解她的心情。幾天前,泰國小妹妹跟我承認,她現在已經不像來以前那麼崇拜歐洲了,而我也漸漸明白。有段時間因為J離開,日子特別難過;現在,反而慶幸他怎麼樣都想離開,這個他找不到生活靈感,橘色魔鬼充斥女王日,逼著他想出走的地方。他不一定會改變,那青蛙王子的性情啊,我只是希望而已。
就像歐洲人想像東方一樣,我們也想像了歐洲,然後抱著那個想像前來。之後,眼睛所見的、耳朵所聞的、親身所經驗的若會修正那個想像,不抬高他人,不貶低自己,以持平的角度上讚美別人好的,也包容不好的,這樣就都好。
4 comments:
非常同意妳最後的說法。不過反過來想想自己,一年多前剛到荷蘭北部的菲仕蘭住,我也不斷的在心裡拿它平靜安詳的自然與繁華熱鬧的台北比;痛恨荷蘭人的辦事效率懷念台灣的方便。但是許多抱怨也在了解和忍耐(還無法包容啦)中轉變成所謂的入境隨俗了。讓自己的生活順利一點,心情不隨之起伏就好。
是啊,所以祝福常能順心,因為那其實也不容易了。
現在才發現你的網誌,你寫的真好。感謝你推薦本書!
我是那個譯者。
嘿,那得要謝謝妳的鼓勵和收留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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