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July 30, 2011

Vermeer's Hat (2008)

副標:The Seventeenth Century and the Dawn of the Global World(十七世紀與全球化世界之興起)。作者:Timothy Brook (加拿大歷史學者卜正民)。出版社:紐約Bloomsbury Press, 2008。

台灣遠流出版社於2009年出繁體中文版,書名改為:維梅爾帽子:從一幅畫看十七世紀全球貿易

如用作者在書裡常用的門比喻,會感覺中文書名(尤其是副標)少了什麼,好像指出了窗,卻不見了廊;雙眼都在靠門邊了,也沒抓出屋裡的內裝,終究維梅爾的畫不過是其中一道望進十七世紀的窗或門而已。

網路上已有許多感想,例如RainReader's Memory;也有專業書評,例如東華大學蔣竹山老師的評論;還有昆布大哥的詩作窗邊的藝術家。我談這本書,卻打算憑著一股衝動,翻轉閱讀習慣順序,直闖作者的廚房,從最後面的致謝文(Acknowledgments)和書目(Recommended Reading and Sources)出發,也只關注他的敘事技巧對書寫歷史(尤指世界史World History)的啟發。這個念頭完全源自一場飯局......

昨晚和兩位同學到一家泰國餐廳吃飯,三個在萊頓一起學歷史的女生邊吃邊聊。我提到自己才讀完Brook的書,很喜歡;兩人則回兩年前曾在某個課堂上讀過了,雖然這本書的確很好讀(easy to read),不過卻不會拿來引用(quote)。當時,我並沒有追究不引用的原因,只是在心裡莞爾覺得有趣,在口裡則說後面的書目其實很精彩,很有幫助。

飯後回到家,自己心裡慢慢開始想:為什麼不呢?

作者在書目裡條條列出的,都是萊頓教授們在歷史課上或提到、或推薦、或要求必讀的漢學家、歷史學家、人類學者:Kenneth Pomeranz (彭慕蘭)、Johnathan Spence (史景遷)、William McNeillFemme GaastraJack Goody、Els Jacobs、指導教授Leonard Blussé、前西文老師José Borao......等等,我省略了很多。寫東西的時候,學生們都會毫不猶豫引用後面這些名字;怎麼Brook同樣受到這些人啟發,以這些人為靈感來源,寫出這樣一本精彩好書,卻不在歷史專業人士的引用範圍之內呢?

這個答案也許正和Brook怎麼說這場十七世紀全球人口貨物橫流各大洋的故事息息相關。故事說得精彩了,弄得人人都懂了(accessible),反而竟讓把歷史當一門專業的人也不安心了,寧願把Vermeer's Hat當一個好聽的故事而已,看過就算。追根究柢,歷史的形式和內容終究還是一個很難解的結。

Brook的精采和親切,在他可以透過一件小意外(騎單車跌倒)、一副畫(Johannes Vermeer 或 Hendrik van der Burch)、一張瓷器照片、一首詩(英國詩人John Donne),抽絲剝繭,從裏頭挑出一小點,重新組織成他要講的十七世紀全球史,或其實是從十七世紀的中國看全球化發展。這些小點包括海狸帽、青藍瓷器、地圖、菸草、銀、黑人、海難和孤島的意象,而這些小點連接的是跨太平、大西與印度三大洋的世界圖像。

到現在已經讀過幾本長相類似的世界史書:David Landes、Robert Marks、Eric Wolf、Victor Lieberman等等。正如Brook, 每個作者都有自己的切入點(Landes文化、Marks機運、Wolf關聯性、Lieberman天氣);也如Brook,每個作者都旁徵博引,書目落落長,跨領、跨域、談天、談地,讓人折服他們的知識如此淵博。然而不同的是,Brook說故事的口吻,接近白話文的語言,把註解減到最低的努力,巧妙地用自己的話重新說出從別人那兒習得、且經過消化過後的歷史知識,然後再在書本最後,分章節一一點名感謝與推薦。

於是,和其他世界史相比,這本Vermeer's Hat好像一本小說,而不是以分析為主,處處得明顯引用各家說法,去證明或反證明其他作者論點的歷史書,因為Brook的這本書中:

標示註解的小蝌蚪數字沒有滿頁游來游去;
―文中引用甚多文學作品,歷史研究專著多放在書目當靈感;
甚少在文中提及歷史同儕與辯論(古巴Fernando Ortiz、加拿大Sylvia van Kirk、美國Richard White算少數例外);
暴露推論過程中的假設,有些事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也就坦白從不知道繼續說下去。

Brook在致謝文最後一句強調要謝謝某個人,因為她總是提醒Brook要為像她那樣的讀者寫書。也許這句話正表白了作者存心就要把這本Vermeer's Hat寫成如此平易近人,就是要跟可以被拿來引用的世界史書不一樣,因為他心中想像的讀者群不是字字行行鑽研計較的學者,而是像那個她一樣愛閱讀、愛聽故事的人。

不過,這不代表敘事口吻就比推敲理論來得容易撰寫,更不代表像小說一樣的歷史書就不如註解滿頁爬的歷史文章來得可信。

我尤其欣賞同書名的第二章'Vermeer's Hat'。在這一章,Brook以荷蘭畫家Vermeer畫裡的海狸帽為窗,重新書寫十七世紀初期法國人與北美印地安Huron族在大湖區的遭逢故事。

他在整篇章節中,既不理論世界史強調的能動性說(agency),也不特意批判世界史的歐洲或白人中心;他做的我試圖想像是仔細閱讀法國文獻和其他北美印第安人專家的研究,然後在文獻與研究可容許的範圍內,重新書寫這一段歷史,並在他的新版本中給遭逢兩方相同的重要性,凸顯其中每個微小的互動和決定都是雙方經過仔細考量,且遵循各自傳統文化的做法。

比如,法軍抱怨印地安人懶惰,不肯在晚上看哨,印地安人卻其實基於經驗,知道離敵人還遠的很,才不肯聽法軍的話白白浪費力氣。又比如,法軍看不起印地安人需要夢占來判斷是否出兵,拒絕合作,印地安人卻堅持到底,搞到最後連領導法軍的將領都受影響,開始注意自己的夢。

法國人的文獻,會寫的可能只有印地安人懶惰和迷信。經閱讀且消化其他資料後,Brook重新寫出來的歷史,卻看似不費吹灰之力,自自然然變把印地安人拉回歷史中,而且是足以抗衡法軍(有書寫傳統的文獻生產者)的角色。讀者根本不需要在能動性的理論迷宮徘迴,一讀這樣的故事也可以深切感受印地安人並不只是如何又如何而已。和法國人交手,他們的「說」(say,名詞)不只是很大,而且他們還很常常「說」(say,動詞)。

平心而論,這種歷史怎麼會容易寫?要讀文獻、人類學者、民族誌、殖民關係研究。這種看似不費吹灰之力的易讀性又怎麼容易達到?要有高超的敘事技巧把大道理藏在親切的白話文裡,好讓讀者了解吸收,還兼有娛樂效果。如果都這麼不容易了,寫出來的結果怎麼還會是可信度不高,而無法引用或不好用的作品?

歷史該為誰寫?

在我看來,或就內容(十七世紀)、或就形式(敘事白話),Brook這本書都是一本非常精彩的歷史傑作。國外的書評家曾飲恨怎麼自己沒比作者先想到這種寫法,我只希望自己至少能學Brook說個像樣的故事。他總是講中國明朝人,引用中國文獻(因為他是漢學家吧),而我希望自己能夠一直這樣講台灣原住民。一――――講。

By the way, 作者超帥,超瀟灑!迷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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