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February 13, 2010

Flaubert's Parrot (1984)

我的生日禮物:Julian Barnes的"Flaubert's Parrot"。

Julian Barnes,英國現代作家,出版十餘本,分跨小說及非小說文類。"Flaubert's Parrot"(福樓拜的鸚鵡)是他1984年的作品,同年入圍布克獎(Booker Prize),隔年贏得英國紀念Faber an Faber出版社創辦人Geoffrey Faber的文學獎(Geoffrey Faber Memorial Prize)。

小說主角是年已退休且喪偶的醫師Geoffrey Braithwaite,法國小說家福樓拜迷。看這本小說的讀者是隨著他前往法國,一步步尋訪福樓拜寫Un coeur simpleA Simple Heart)短篇故事時,特地跟博物館商借、用來刺激靈感用的填充假鸚鵡。

福樓拜的A Simple Heart敘述一名終身未婚的女子和心愛寵物鸚鵡的故事,女子彌留時,還見到鸚鵡化身如鴿般的聖靈(或天使)前來釋放她的靈魂。當時小說家需要一隻假鸚鵡幫忙他完成關於人與鸚鵡的故事。然而,小說家才把鸚鵡放在書桌前沒幾天(才兩週吧?),很快就受不了書桌前的假鸚鵡,而頻頻抱怨。

沿著 "Flaubert's Parrot"看下去會發現一本寫得很高竿的 "福樓拜傳記"。誰說年表就得從出生一條線直通到死亡,中間只在所謂的重大事件停留?Barnes妙筆,跟著福樓拜出生後依年寫出三種不一樣的大事紀,重點各擺在出版順序、親友與死亡、引用小說家的話。就像把地圖轉個方向看,或用另一人物的角度敘述同樣的歷史事件,只消轉個觀點(perspective),世界又不一樣了。然而,觀點並不容易轉,要用點頭腦和力氣。

沿著 "Flaubert's Parrot"看下去也會發現醫師主角Geoffrey的人生故事。不明顯,也散落在各處,如掉了滿地的小珍珠,得一粒粒撿起後,才好串成一條項鍊。那是走在醫師的腦袋、意識裡,跟著他對許多事情(特別與福樓拜相關)的觀察,慢慢勾勒主人翁的性格與想法,更厲害的是,同時卻也能挑戰這本小說讀者的觀點。

例如,你對文學評論的觀點如何?醫師覺得有些評論還真不可思議;包法利夫人的眼睛是什麼顏色很重要嗎?在不同段落出現不同顏色就代表小說家色盲或出錯?又或者,福樓拜本身很困擾(又其實很享受)Madame Bovary帶給他的成功;他希望世界只記得他的小說,不必記得小說家,卻又在信中提到如果得為朋友作傳,一定得帶著為他平反的心情。換句話說,照他的意思,還不能隨隨便便忘記小說家呢。哈,矛盾又虛偽的人性

又例如,你認為該不該把作家和作家生前所有的秘密通通從墳裡挖出來,好為自己的字字句句背書?醫師後來認識一位美國的年輕學者,後者認為一定要尊重福樓拜生前的意願,不留任何小說家曾表示不願意公諸世人的書信,於是把好不容易才找到、彌足珍貴的福樓拜情書全部燒毀,醫師知道後簡直無法接受,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到這個可憐兮兮的美國人。

Barnes還在裡頭化身福樓拜的情人Louise Colet(她也是詩人),從女人的角度談她和福樓拜的關係,她如何看福樓拜這個小說家,完全顛覆其他人說她只是個蕩婦,且只會妨礙福樓拜寫出偉大作品的形象。 Barnes用女人的口吻是否真的道地,可得再仔細檢驗,但我在這裡看到作者企圖轉換敘述觀點,從另一人口中回憶同一件事,反而讓讀者看到了另一種風景。

來到小說結尾,醫師努力想找出到底哪一隻才真是福樓拜跟博物館借來刺激靈感用的填充鸚鵡。福樓拜逝世很多年之後,醫師再度回到出借的博物館,原來架上有五十幾隻一模一樣的假鸚鵡,這會兒只剩下兩三隻了。醫師看了幾眼,慢慢往旁邊晃過去,心裡想可能是其中一隻吧,這時候的口吻已經不是那麼確定、那麼積極、那麼執著了。

醫師稍早就曾說:

"I felt pleased and disappointed at the same time. It was an answer and not an answer; it was an ending and not an ending." (189)

這就是小說的結尾,也不是小說的結尾。

這本書就是這樣一本呈現兩種人生如何因為文字而跨時空交錯的故事。它被歸為小說其實讓我很驚訝,因為它的情節不多,結構有點濕軟。還好小說本身不厚,否則讓人聽一個老人家嘮嘮叨叨個幾百頁,很難熬吧。可是Barnes卻利用這樣的安排,不說指桑罵槐,倒是在裡頭道出自己對寫作、作者與讀者、歷史、兩性、文化的看法。很難不想像上了年紀的退休醫師也許就是作者本身。

我很愛這本小說,看了還是覺得愛。一半跟送書的人有關,另一半則是它寫的真好。這是本好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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